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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元仙仗图》递藏三考

《朝元仙仗图》递藏三考

时间:2021-11-29 16:53:39 来源:善本古籍 作者:黄大德

《朝元仙仗图》递藏三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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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苗子与《朝元仙仗图》


2006年冬某日上午,我接到黄苗子先生的电话,问我有没有高贞白的《中国古代文物趣谈》一书。我说有。他让我立马找出《朝元仙仗图》一文并传真给他。因为他想要写一篇王己迁藏本的文章。
我一听,便知道他要写什么了。好些年前,他跟我谈起我父亲黄般若的画艺时,称赞他线条非常了得,尤其是人物画的线条,清逸潇洒,运用自如,不同凡响。曾告诉我一段有关黄般若与《朝元仙仗图》的逸事:黄般若曾经以两个月的时间,通宵达旦地用腊纸勾摹了一本北宋武宗元的《朝元仙仗图》。后来徐悲鸿在香港买到《八十七神仙卷》后,拿去给黄般若鉴赏,黄般若说这卷并非武宗元所作,然后把自己所临摹自真本的《朝元仙仗图》拿出来给徐悲鸿看,徐氏见此本比自己的藏本尺寸大,人物开朗,线条活泼灵动,见之喜不自胜,极欲收入囊中,遂提出以自己所写的两幅画作交换。黄般若以此摹本摹之不易,婉言拒之。由这段逸事,黄老还说起当时我父亲所临的《朝元仙仗图》真迹,现在美国王己迁处,但题跋是假的。他说,上世纪80 年代末他在美国见到王己迁。王向他展示自己的珍藏、据说是武宗元唯一传世之作的《朝元仙仗图》。谁知黄老却藏有来自张葱玉处《朝元仙仗图题跋》的蓝晒本,王氏藏本的题跋与张葱玉藏的题跋抄本不符。他笑着对王己迁说,我有仙仗图题跋的蓝晒本。王己迁一听呆了,说你寄给我看看。纯真的“猫仔”少了个心眼。黄老回到北京后,没有复印留底便直接把原蓝晒本直接寄去纽约。过了两年,黄老与汪世清等诸先生再次同访美国,见到王己迁时,问起《朝元仙仗图题跋》蓝晒本题跋的事。谁知王己迁却说没有收到。蓝晒本从此不知所踪。
关于《朝元仙仗图》,其实黄苗子早在1985年就写过一篇《武宗元和〈朝元仙仗图〉》的文章,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但当时他还没见到王己迁的藏本。见过真迹之后,他在1999 年又重写此文。对于与王己迁的交往,他只在文末轻轻一笔带过。而对曾在张葱玉处得到的题跋蓝本,也只作了如下的描述:“此图自南宋以来历经收藏家及古董商贩一再装褙,除岐阳张氏及赵子昂等题跋保留了宋人真迹处,其他历代题跋原迹,被人任意改割(或以伪跋窜入真迹,或以真跋装入伪画中混蒙谋利,这是过去书画贩子习用的伎俩)。笔者于50年代末,从张葱玉(珩)先生处借得抄本《朝元仙仗图题跋》,记得曾晒蓝本留下一册,今亦散失。”完全没有提及散失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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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元仙仗图》局部

在人们的印象中,黄苗子总用放大镜看朋友的优点,而对朋友的缺点,总以宽容的心态予以“忽略”。如今黄老重提王己迁之事,要写文章,说明他对此事仍耿耿于怀,这大概自有他的道理。我便急急照办,以了结他对此题跋的一种别样的情结。后来我到北京探望黄老,那时适逢郁风先生逝世不久,我找了个时机问他《朝元仙仗图》的文章写了没有。他叹了口气说:“要做的事太多,要写的东西也太多,看来顾不上王己迁了。况且王己迁早已去逝,写了又如何!但这是学术上的事,相信日后总有人写的。”
高贞白的《谈〈八十七神仙卷〉》
至于黄老没写的真正原因,恐怕还有一点,尽管他在《武宗元和〈朝元仙仗图〉》文中,对该画卷各段明清题跋的抄录裁割过程进行了清晰的梳理,但鉴于历代题跋原迹曾被人任意改割,亦无法观其全貌。看来他是冀求在高贞白的《谈〈八十七神仙卷〉》获得某种信息,但高氏的文章令他感到失望而无从下笔。高贞白《谈〈八十七神仙卷〉》一文收在他的《中国历史文物趣谈》中。高氏坦言,他既没有看过《朝元仙仗图》,也没看过徐悲鸿藏的《八十七神仙卷》,所说皆是途听道说,尽管原藏家罗氏(原觉)是他友好。殊不知罗氏虽说是收藏家,但也是古董商。商品交易属于商业秘密,是绝不会轻易透露的。能对外人言者,
恐怕隐瞒或炫耀更为普遍。况且罗原觉在重新装裱《朝元仙仗图》时也做过手脚(让赵浩公把名人收藏印和题跋割下并加上新跋(注意,一割一增,决非装褙者能自己随意为之的)。因此高贞白无法知道此图在广东的递藏经过及真相,只能按罗氏所说而记之。至于他说徐悲鸿藏的《八十七神仙卷》请赵浩公鉴定,也是胡编,一是那年赵氏根本不在香港,二是根据记载,徐悲鸿是找黄般若“鉴赏”的,香港《明报》月刊1972年7月号孤独行者《黄般若与广东画坛》一文曾经记载。故高贞白一文,只能作掌故家之“趣谈”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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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元仙仗图》题跋
《朝元仙仗图》在广东的递藏

由于《朝元仙仗图》的题跋及藏印经历代藏家及画商割去,而黄苗子所藏原题跋蓝晒本也因王己迁而散失,因而对该图的递藏无法进行准确考证。到底《朝元仙仗图》如何从宋留存到今天,并辗转流落在广东?这大概已不可考究。但根据所见资料,对该图在广东流传百年的递藏情况还是可以进行一番梳理的。在相关的文献中,《朝元仙仗图》最早出现在《常惺惺斋日记(外四种)》(谢兰生著、李若晴等整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中,依次记载为:
一八二五年八月十二日:“英圃着人送到宋武宗元《朝元图》来,甚佳。此图仅得半截,有赵文敏跋,是真笔异物也。”
一八二八年九月初五日:“卢英圃以武宗元《朝元图》来嘱题。”
同年九月十七日:“为卢英圃题《五帝朝元图》,是宋武宗元笔,内有赵松雪跋。”
九月二十日:“卢英圃以大幅石田画来阅,不真且不佳,清湘松竹佳而未必真,《五帝朝元图》已送复了。”
由此可知,19世纪初此画已流落广州,为卢英圃所藏。卢英圃,顺德人,收藏颇丰。谢兰生于1828年在浅红冷金笺上为其题跋:“古人绘五帝图,于东、南二帝,意尤矜慎。考陈若道像,擅长而专工则在东华帝君像。《宣和谱》谓:东华位乎震,自乾再索而得震,乃帝出应物之象,非道家不知此义是也。又武虞部常绘三十六帝于上清宫,其赤明天帝潜写入太宗御容,真宗见之,焚香再拜。盖赤帝即南极天帝,以宋火德王故也。此卷亦虞部之笔,而五帝朝元只得南、东二帝,其余皆已佚去。他时延津剑合,固是佳话,否则此一截正通卷聚精会神处,谓之全壁,亦奚不可耶。至辨正之精确,则松雪一跋已详,无庸更赘一字矣。”
此图随后为陈桐君所得。陈桐君,字凤翁,室名“补读庐”,号“颖川飞凫人”,顺德人。
翰墨轩主有陈桐君题于乙卯(1915年)中秋节之跋(纸本),记其收藏该画之缘由及原跋损毁情况:“吴道子五帝朝元图,岭南名迹也,南海(注:应为顺德)卢氏藏之四世沧桑,后卢氏尚新学,尽弃前人珍秘,予于肆购得之,奇缘也。乙卯八月朔,吾粤东西北三江水同时并发,平地水深逾丈。翌日大火亦至,仓卒出险,仅携倪高士淡室诗卷、赵文敏夫妇合作兰竹卷,独吴迹倒卷至将柯敬中、赵俞二跋损去。回忆途中灭顶三次,水浸六时,虽有少损,亦云厚幸。”鉴于赵、柯之跋被损,陈桐君特忆补录如下:
赵跋云,玉山顾仲瑛赠此卷与道士余彦祥藏之十余年,偶以见视,诚奇宝也。然非深知汉魏石画之神理,鲜能领略其奥妙。审此人殊其貌服别其制,繁而不紊,简而无遗,环佩飞扬,千变万化,始知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固非虚誉也。
柯跋谓金人破汴,余珠玉帛辇之北行,古书名画,弃之路下道上,卷首割裂垢甚,必经浩劫,他日恐无延津之合,而卷中聚精会神处,全在东南二帝与护法。法谓之全璧,亦奚不可按武宗元朝元仙仗,自南渡后已归贾相悦生堂,古迹记斑斑可考。此卷前后并无贾似道悦生堂封字葫芝等印,其非虞部明矣。宋人去唐未远,吴迹尚多留存,源流亦易于稽核,翟张二公,定为吴笔,必有可证,宋之不逮,唐者笔力古拙矣。吴生本传有洛城玄元皇帝庙壁五圣朝元图,杜工部诗句亦恰为写照,更驰借天王送子图以校如出一手,余定为玄元皇帝庙壁之稿本,可无疑矣神。
据此可知,陈桐君得此画应在民国前后,1915年后易手于画肆。
据1933年8月19日香港《探海灯周报》刊《百粤赏鉴家中之罗原觉》一文透露:罗原觉“以七千元之资与何丽甫之戚刘开买朝元仙仗图绢本一卷”。1925年十二月初一,罗原觉为之长跋,属友人黄乔书于卷后。罗跋说谢兰生之跋为陈桐君割去。不过,罗氏在重新装裱时又把陈跋割去,使之流落坊间。至于陈氏及罗氏还割去什么题跋与藏印,则已不得而知了。
据家父黄般若在《三十年来香港古文物展览慨述》文中记述:“一九二六年(民国十五年)十一月,会场在香港大会堂,参加展出的有南海黄氏劬学斋、何氏田溪书屋、新会陈海雪氏、司徒卫氏、木林山人、黄君璧氏、南海黄砥江氏、蓬壶小隐、李务本堂、植剑泉氏、蔡渊若氏、冯氏香漪楼、赵宁李氏、平宁瓷佛庵等十四家。书法、绘画、碑帖等四百馀点。大会堂会场仍不敷陈列,惟有分日换展。其中有名迹如北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元钱选《梨花卷》,北宋拓《唐云麾将军李思训碑》,宋释子浊《葡萄卷》,宋陈居中《百马图卷》,宋叶念祖《水墨葡萄轴》,宋崔子西《四羊图轴》,元王蒙《一梧轩图轴》,他如明之文、沈、唐、仇,清之四王吴恽、石涛、石溪、八大山人、华新罗等作品,美不胜收。当时从广州内地及澳门来观者逾千人。该会由尹文阶医生、冯已千、李耀汉、李景康、黎藕斋、黄慕韩、黄砥江、李尚铭、罗原觉等所发起,其经费则由发起人捐助。”这是目前所知《朝元仙仗图》唯一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

1927年,罗原觉刊印《赵文敏审定宣和御府著录北宋武宗元笔朝元仙仗真迹》珂罗版本,仅保留了张子囗、赵孟頫等人的题跋。1928年,又撰《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洋洋数千言,刊发在《文字同盟》第18 - 20期上。
随后,罗原觉出售此画予富商李尚铭。售价“ 以八千元之值”,时间应在《百粤赏鉴家中之罗原觉》一文发表之前,大约是1931 年吧。其时我父亲与李尚铭的属员彭湘灵同住香港必烈者士街青年会公寓,是为深交,故得以用腊纸临摹勾勒了《朝元仙仗图》,而黄苗子亦时常与家父往来,故知他临摹勾勒之艰辛。可惜此腊纸临本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处理”得烟消云散,不知落入谁人之手。
至于《朝元仙仗图》真迹是何时、何故流出海外的,据高贞白说:原来由罗原觉藏的《朝元仙仗图》为李尚铭所得。有一个时期,李尚铭手头拮据,曾把它抵押给某人……1953年冬间,有个美国人绰号高江村者来港买画,某人告诉他日本有《朝元仙仗图》,劝他去买,他结果他去到,花三万美元买了,据说将转售给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恰在高江村往日本之前几个月,有个姓陈的收藏家已和日本东京某些画像经纪洽谈好,以日金四百万买此卷回来,陈君在十二月兴冲冲的到了东京,但日本人已经把它卖给了高江村了。”
但根据2016高居翰在2012年上海博物馆举办的“翰墨荟萃——美国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展”——期间,他提到了侯士泰(Walter Hochstadter)与王己迁(C. C. Wang)一段闻名中国书画收藏、研究领域的诉讼。侯士泰是其时美国著名的德裔犹太古董商,藏有《朝元仙仗图》,但他以它存有怀疑,被王己迁用几张明清画换去。王己起诉王季迁。在法庭上,双方及其律师们试图给那些如坠云雾之中的法官们解释如何鉴定中国画的赝品。成为是一场书画收藏的著名官司。
难道高贞白所说的高江村就是侯士泰么?

值得注意的是:高贞白的故事还有前文:当年罗原觉把画交赵浩公装裱时,赵浩公临了一卷,真本上面的名人收藏印及题跋,有些被赵浩公割下,也有些是赵加上去的。后来这一赝本也是卖给美国人的。
如此说来,真膺两个版本都汇集在美国了。
若后来王己迁藏本是罗原觉旧藏的话,那么赵浩公的临本又在美国谁人手里?

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据黄苗子说,王己迁的藏本是画与题跋不是连成一卷而是分开的。这就让《朝元仙仗图》收藏的故事更加曲折离奇,扑溯迷离了。(黄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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