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剖“麻雀”證明“古籍整理應該推倒重來”——以《題破山寺後禪院》為例

題破山寺後禪院
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朗高林。
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但餘鐘磬音。
【再校注】
（１）參照文獻及版本問題。《校注》以《常建詩集》明嘉靖三十三年黃氏浮玉山房刻本為底本，參校版本列在前兩位的是：國家圖書館藏《常建詩集》宋刻本（書中簡稱“宋刻本”）和臺北故宮藏宋臨安本（書中簡稱“臨安本”）。筆者經過反覆認真比對，這兩種版本毫無二致，應為同一版本，因此不應分列為兩種。也就是說，現存只有一種宋刻本。
（2）詩題，《又玄集》作“題破山寺後院”，《校注》沒有出校。
（３）《校注》稱：“‘照’，宋刻本、臨安本、明抄本作‘朗’，英華本作‘耀’，文粹本作‘明’。毛本、英華本、吳本注：‘一作朗’。”這里存在兩個問題：一是事實不夠全面準確。二是沒有點出異文的實質，亦未作出正確的選擇。
對於唐詩的考證研究來說，《河岳英靈集》和《又玄集》都是極為重要的唐代文獻，且都收到本詩，但《校注》沒有提及。《唐百家詩選》有宋殘本存世，亦收有本詩，《校注》也沒有提及。另，《校注》稱：“英華本作‘耀’”。事實是，《文苑英華》的宋刻本為“耀，一作朗”，但明刻本和四庫本為“曜，一作朗”。如果讀者查閱到的版本是後者，就會莫名其妙，甚至以為訛誤。（筆者沒有發現書中註明參校的《文苑英華》為何版本，如果沒有注明版本，這本身就是不嚴謹的。）
關於異文的選擇，《校注》從底本取“照”，舍“朗”等字，誤。此字應該取“朗”。就版本源流來說，“朗”是主流。筆者共從7種宋本中檢索到了本詩，其中，《河岳英靈集》《漁隱叢話》為“照”，《唐文粹》為“明”，《文苑英華》為“耀，一作朗”，《常建詩集》、《唐百家詩選》兩種（一為9行本、一為10行本）、《事類備要》均作“朗”。另外，《事文類聚》元刻本亦作“朗”，這也是筆者檢索到的錄有本詩的唯一元代版本。“朗”之所以被換成“照”、“耀”、“明”等字，是因為避宋始祖（又稱“宋僖祖”）趙玄朗的廟諱。宋本《常建詩集》和宋9行本《唐百家詩選》中的此字缺“月”中的兩橫，顯然是為了避諱（宋１０行本《唐百家詩選》中“朗”的最後兩橫似為後人用筆添加）。日本真福寺收藏的北宋版《禮部韻略》卷末所附的“貢院條制名諱”明文規定，不僅“朗”字要諱，而且“盧黨切”的悢、烺、狼、閬、浪等18個嫌字都要諱。南宋版《紹定禮部韻略》也有這樣的規定。宋本中“朗”字缺筆的例子非常之多。除缺筆外，還有兩種避諱方式：一是換字，即易為“照”、“耀”、“曜”、“明”等涵義相近的字，比如宋本《河岳英靈集》《漁隱叢話》中作“照”，宋本《唐文粹》中作“明”。二是表述為“從良從月”，比如宋本《愧郯录》中云：“後列趙氏族人，有名從良從月者，指以為聖祖，其妄若此。”另外，武則天諱曌，常建用“照”的可能性不大。綜合各種因素，可以確定，本詩第二句應為“初日朗高林”，意思是在初升太陽的照耀下，高高的樹林非常的明朗。“照”字比較直露。就意境而言，“初日朗高林”也優于“初日照高林”。
（４）《校注》稱：“‘竹’，全本、高本注：‘一作一，一作曲’。”這裡沒有指出“曲”為首選的文獻及版本，也沒有指出“曲徑通幽”的源頭。衆所周知，由於《唐詩三百首》和現行的語文教科書均作“曲徑通幽處”，現在通行的是“曲”的版本，“曲徑通幽”甚至成了成語，因此指出“曲”的源頭很有必要。筆者發現，明洪武本《唐詩品彙》中的本詩第三句即為“曲徑通幽處”，這可能是最早的出處。《唐詩三百首》以《唐詩品匯》為宗，以致謬種流傳。順便指出：余嘉錫在《四庫提要》中認定，“曲徑通幽處”最早出自《常建詩集》明末毛氏汲古閣刻本，誤。
（５）《校注》稱：“都，毛本、吳本注：‘一作俱’。”這裡沒有指出“俱”為首選的文獻及版本，也沒有指出源頭。宋刻《漁隱叢話》和宋刻（或作元刻）《詩人玉屑》均作“俱”。
（６）《校注》稱：“‘但餘’，毛本、吳本注：‘一作惟聞’。”這裡沒有指出“惟聞”為首選的文獻及版本，也沒有指出源頭。明洪武本《唐詩品彙》即作“惟聞”。另外，除“但餘”“惟聞”之外，還有“但聞”的版本，比如宋本《漁隱叢話》，《校注》沒有出校。

附：本次校注所據古籍版本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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