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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炳军:风雨过云楼

宋炳军:风雨过云楼

时间:2019-06-03 09:23:04 来源:古籍 作者:宋炳军

宋炳军:风雨过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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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顾家宅院及过云楼所在的铁瓶巷

“过云楼”是一座私家藏书楼,位于今天江苏省苏州市铁瓶巷宅内,由清朝官员顾文彬建于清同治十二年(1873)。经过顾家几代人的努力,过云楼所藏的历代书画碑帖精品、古籍珍秘善本、佳椠名钞等名重江南,闻名遐迩。顾文彬认爲“书画之于人,子瞻氏目为烟云过眼者也”,此种见解实际上来源于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宝绘堂记》中的“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之论。由此可见,“过云”一词乃是节取“烟云之过眼”之句而得。然苏轼之语,世人知之者甚少,而成语“过眼烟云”,知之者甚众也。它常喻身外之物,不必重视,后比喻很快就消失的事物。为什么书画对于人来说,如同过眼烟云呢?其中实具有深义。它是要告诉人们,书画的价值和意义是需要通过人们的观赏阅读而体现的,换句话说,书画的价值和意义只是对于那些喜爱者才是存在的。凡有心收藏此物者,亦当有博大之胸怀,为他人提供欣赏,甚而被他人所取也无需太过怜惜,更不要念念不忘,而要将此视为“烟云之过眼”快然接受。当你有此意念后,自然就会为你的不断收藏以及被他人享用而倍感意义重大。
 
——徐小跃(南京图书馆馆长)
节选自《霞晖渊映——南京图书馆藏过云楼珍本图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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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一阁
1841年,顾文彬中了进士。
 
这是英国人用鸦片战争打入中国的第二年,一批开明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将目光投向世界,探求新知,但其中并不包括这位来自江苏的新科进士。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顾文彬的视野依旧保留在传统的维度上。
 
顾文彬的父亲顾大澜是一位大商人,喜好收藏古籍书画,“获名贤一纸,恒数日欢”。耳濡目染之下,顾文彬18岁就涉足这一领域。
 
最初,他的藏品大多用来孝顺父亲,后来也被他自己的三个儿子所继承。接过父亲的衣钵之后,他变得比父亲更为激进,“于世事无所好,而唯独好书。”
 
顾文彬当了大约30年官,光俸禄就有大约4万至5万两白银,其余还有家里的作坊收入和官场福利,这保证了他从容的收藏。他曾要求儿子,在藏品的采购上“可放胆购之可也”,有时遇见颜真卿、怀素等人的书法作品即使花费数千元也毫不在乎,但同时他也制订了一个很高的收藏门槛,“除非唐、宋、元剧迹,尚可勉收,此外一概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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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彬

经过数十年积累,1873年,已经官至浙江宁绍道台的顾文彬,自得地对帮他打理藏书的小儿子顾承说,自己已经成了江南收藏第一家,这让他想起了曾深埋心底的一个愿望:“我素有起造小天一阁之愿,常耿耿于心……造一楼一底,纯用砖石,不露片木。”
 
时机已经成熟。顾文彬迅速出手,买下了苏州铁瓶巷的一块地皮。
 
据说,唐朝曾有一个神仙在这里枕着铁瓶睡觉,于是有了铁瓶巷的名字,也有苏州人叫它铁皮巷。铁瓶蓄水,铁皮防火,从名字上来说,这已经契合了藏书楼的风水学——就像天一阁得名于“天一生水”一样,何况还有一座曾在当地治水的春申君的庙。
 
最终,顾文彬花了20万两白银,将春申君庙以及明尚书吴宽旧园等建成了一个大宅子,其中有一座单独修建的藏书楼,只有一座天桥将正楼的卧室与过云楼相连,取名过云楼。顾文彬说,这个名字来自于苏东坡的“书画于人,烟云过眼者也”。
 
如今过云楼仍在,但它只是一件复制品,建筑面积将近5000平米,依旧是五进三落的大院,但早已形似而神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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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花园“怡园”一景

 
秘不示人
过云楼落成第六天,顾文彬就辞官回家,潜心书画收藏。但当时,顾家名气最大的并不是过云楼,而是与过云楼同时修建的园林怡园。因为顾文彬的文坛影响,苏州文人时常借怡园举办各类雅集,比如诗会、画会乃至曲会,怡园因此成为苏州文化的地标之一。
 
而人们所难以踏足的过云楼,被顾家视作禁脔。顾文彬不仅秘而不宣自己精心编纂成的《过云楼书画记》,还制订了不准借阅、临摹等十四条禁令告诫子孙善待自己的收藏。但更重要的是,他留下了以藏治学的传统,要求后人谋求科举的同时,将鉴藏作为家学传承下去,“万勿蹉跎过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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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彬对联

可惜的是,继承了他衣钵的三儿子顾承早亡,顾文彬只好将藏品分拆,交给另外两个儿子,以及顾承之子顾鹤逸,后者是过云楼辉煌和没落的最重要见证者。
 
尽管顾鹤逸拒绝科考做官,但顾文彬对其依旧十分喜爱,在他亲自制定的教授计划培养下,顾鹤逸书画和鉴赏水平很高,被称为“当代虎头”(虎头指顾恺之)。顾文彬曾请好友画了一幅《课孙图》,画中的孙子就是少年时的顾鹤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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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彬与孙顾麟士 华生少校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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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逸鹤旧照

而从接收遗产开始,顾鹤逸就暗地里托付古董商人,将伯父家里的藏品都收购了过来,避免了过云楼藏品拆分流散的下场——这曾在其他藏书楼的传承中多次出现。后来,在他的努力下,过云楼最终成为集藏宋元旧刻、精写旧抄本等800余种的大型藏书楼。
 
由于秘而不宣,世人皆知“过云楼”藏品多而且珍贵,但更多的人认为这只是坊间传说。当时的报纸曾经报道说,过云楼中的藏画可以在朋友间传看、欣赏,但是他们的藏书都放在过云楼底的一个密室里,秘不示人。报道认为,这是顾家的家族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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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麟士(鹤逸) 丁未(1907年)作 溪山访友 立轴

当时,有达官贵人拜访,顾家也只是送他们一些专门的“礼仪书画”应付,看上去五颜六色,但没有收藏价值。甚至还有一些人被拒之门外“恕不接待”,其中就有帝师康有为,他多次来拜访登楼时都被顾鹤逸谢绝。
 
顾家后人曾表示,这是顾鹤逸“文人的清高,不想与政治沾边”,但在当时的外人看来,是心虚的表现。
 
而目录学、版本学大师傅增湘的到来,一手掀开了过云楼的秘密。曾经担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的他,和宋朝时编纂《武经总要》的曾公亮一样缺乏保密意识。
 
顾鹤逸恪守着祖父的禁令,他允许傅增湘进过云楼查看古籍,但不准他带纸笔进去。但傅增湘记忆力惊人,他白天进楼,晚上回忆,时间一长竟然真的把这些书目全给记了下来,然后编著出版了《顾鹤逸藏书目》。据傅记载,仅仅是他统计的珍稀善本就达到了539种、5000余册,如果算上其他的普通线装书,过云楼藏书当在万卷以上。
 
开放藏品甚至留饭留宿换来朋友的“出卖”,让顾鹤逸极为不满。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顾鹤逸迎来了无数访客,他们无视过云楼阅览“首要一条是要有学问”的禁令,求进楼看书甚至干脆求购藏品,其中不乏日本人。
 
这为过云楼的没落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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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本目录学家傅增湘

风吹雨打去
日本人对过云楼藏品的觊觎由来已久。
 
早在清末民初时,专门研究中国古籍的岛田翰,就在日本财阀的支持下收购过云楼藏品,但遭到顾鹤逸拒绝。后来日本许多文化人士“曲线救国”,与顾鹤逸交朋友,多次渡海来访,并邀请他到日本举办画展,以及邀请他去日本治病。但顾鹤逸终究未踏出国土半步。
 
1937年,日本人再次踏进过云楼。此时已经距离顾鹤逸去世7年,曾经为他举办隆重追悼会的友邦人士换了一副嘴脸,他们丢下了微笑,拿起了枪炮。
 
早在1925年,顾鹤逸去世前5年,他就模仿祖父的做法,将过云楼分拆,四个儿子每人一份。因为担心儿子们将他“一生视为性命”的藏品弃若敝履,他在名册上用笔一一标注出它们的价值。这次过云楼再也没等到又一位顾氏子弟将它们重新合并。
 
战争打响前,顾家人在天井里挖了一个地窖,将大部分藏品藏在里面。然后顾鹤逸的三儿子顾公雄借来上海天香味宝厂卡车,带着最宝贵的部分辗转逃往上海租界。为了抢时间,半路上顾公雄不得不将儿子暂时寄存在汽车站,先将书画运走。
 
日本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在顾家搜查了七天,将来不及安排的字画和青铜器全部带走。而地窖里的藏品虽然没有被发现,但1945年抗战胜利后,顾家人将其取出时发现,地窖进水,书画大多受潮霉变,损失无算。
 
1951年,顾公雄留下遗言,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藏书捐献出来。当年他的夫人沈同樾和子女分就捐赠了224件藏品,1959年他们再次将剩余的169件藏品捐给上海博物馆,上海文化局为此发给了沈同樾一万元奖金,《人民日报》还登报报道。
 
与兄长相比,顾鹤逸的小儿子顾公硕命运要凄惨得多。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为了保护过云楼,他主动请求苏州博物馆来抄家。但是造反派得寸进尺,他们将全部藏品全部运走,拉了7大卡车,顾公硕夫妇也被拉去批斗。不堪凌辱的顾公硕最终跳下虎丘一号桥自杀。
 
文革结束后,顾公硕的藏品被还了回来,但是缺失很多。1992年,南京图书馆以开辟过云楼藏书室的条件,以40万元的低价收购了541种3000余册藏品,涉及古代纸质书籍的几乎全部类型。当时的专家们特别指出,其中“多有人间罕见的奇秘佳本”。
 
2005年,顾家最后一批过云楼藏品,被一位神秘买家以2310万元的价格买走。七年后它们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并被凤凰集团以2.16亿元的价格收入囊中。但此时的这批藏书,和顾家早没了瓜葛,只留下顾文彬吟诵苏东坡“书画于人,烟云过眼者也”感慨的余音。
 
顾家还在,过云楼也还在,藏书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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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万花谷》

2014年7月3日,第四届江苏书展上,过云楼藏书终于回到了苏州展览。当凤凰集团将新出版的《过云楼藏书书目图录》赠送给86岁的顾笃璜时,这位醉心昆曲研究、不再藏书的过云楼顾氏后人,轻轻地说了一句:“《锦绣万花谷》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保存到现在很不容易。”
 
《锦绣万花谷》是过云楼藏书的代表,它的前两个字正放在“过云楼”的前面,在优美的昆曲唱腔、雅致的楼阁幕景前眉目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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