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利艺术博物馆藏神面卣初探
时间：2021-02-24 09:30:18 来源：文物天地月刊 作者：赵晓雪
保利艺术博物馆藏神面卣初探
一 何为神面卣
西周早期 神面卣 保利艺术博物馆
保利艺术博物馆藏有一件广为人知的神面卣，是该馆20世纪90年代从香港收购而来。由上海博物馆原馆长马承源、清华大学李学勤教授鉴定，将此件神面卣推断为西周早期康王、昭王时期陕西宝鸡一带的器物。1997年英国牛津大学鉴定中心的碳14鉴定结果与之一致。由于其特别的造型、高超的制作工艺和简约、难以考证器主的铭文，使神面卣成为保利艺术博物馆最为神秘的一件青铜展品。最为令人惊叹的是器盖和器腹上和蔼讨喜的“神面”图像，与以往青铜器上的狰狞的兽面纹截然不同。卣横断面为椭圆形，属于扁圆体，子母口，束颈，鼓腹，腹部最大径偏下，矮圈足，沿下折。器无地纹，通体作浅浮雕状。提梁横跨在长径上，安装方式则为前后向。提梁上侧凹曲，中间、折角及两端均有兽首或兽身等装饰。两侧有角突，纽上加伏兽，器腹口沿中央处设兽首，圈足饰蛇纹。自盖至足，两侧均设扉棱。
马承源先生在描述此器物时指出：“神面卣为西周卣中的一种非常特殊的式样。器体特高，在现有关于卣的资料中找不出造型与其相似的器物”。全卣的器盖与器腹正、背面共有4个正视的，类似于人面形的神面，神面头有双角，鼻梁隆起，鼻下与唇的中间有人中，双眼似杏眼，两侧有耳，脸下部两侧各有一獠牙。器腹的神面除此特征之外，双耳外侧各有三道横羽纹，器盖上的神面侧面则无横羽装饰。器盖上的神面鼻梁上侧有扉棱装饰。
盖顶中央有一鸮纽，头部略刻画，身体基本无纹饰。提梁两端各有一兽首，双角与主体神面的双角一致，且均加细线刻画云纹，兽首头似牛头，杏眼，有象鼻，上端有一附加人鼻。器身正、背面口沿中间各饰一貘首，耳圆且扁大，长吻。耳面饰一“S”形纹，似太极纹。提梁上面凹曲，饰鳞纹，并饰有凸起的伏兽，为共尾双身夔龙，龙尾上翘，两龙首相背。圈足正背面各饰一双身共首蛇纹，夹于两道细弦纹之中，蛇身有鳍装饰。
盖器对铭，共二行五字：乍（作）氒（厥）宝尊彝。
全器覆有绿色薄锈，部分露“黑漆古”色地。左侧扉棱的最下端有一处缺损，整体器物相对完整。
对于其主体纹饰即神面纹的认识，主要有二种观点：俞伟超先生认为此卣的神面纹为人格化的天帝；李学勤先生则称此卣为异形兽面纹卣。
二 神面卣的纹饰
神面在整体器上占据了主要位置，与鸱鸮、貘、龙等其他纹饰形成主次鲜明对比，也就是说，此神面的地位在众神之上。俞伟超先生提出了此神面为“帝”的观点，他在《保利藏金》的专论中提到，商周时期信仰的诸神，分为天神、山川河泽及祖先三类，并由排除后两者的方法，推断此神面为“天帝”，卣上的其他图像为“天帝”属下掌管各方的神怪。常见的青铜器上的饕餮纹通常是恐怖的面目，不容易与“帝”联系在一起，例如中国国家博物馆藏的西周早期大盂鼎，从构图上来看，器颈部的饕餮纹与神面卣的神面有相似之处，但毫无任何人格化特征，而神面卣上的神面，均有刻画人中，这与湖南省博物馆藏的商代大禾方鼎拥有共通之处，该鼎上的主纹饰也刻画有人中，如神面卣一样，人格化主纹饰的青铜器在全球的收藏中并不多见。神面纹外侧的三根横羽，如三个并列的逗号一般，这种横羽李学勤先生推测为鸟翼的变形设计。潘守永先生认为“玉鬼神面”并非源自兽面, 而是源自人面。更确切地说, 它是一种“神”。獠牙的设计,其原型也许与上古时期的“凿齿”有着密切的关系。
铜器上鸱鸮形态的主要特征是圆形内凹脸部和下勾喙部。此纽这两处特征均甚明显。以鸱鸮为造型的卣，在商代非常多见，如美国赛克勒美术馆藏商晚期的册告卣，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商代晚期的妇好鸮尊和鸮卣，以及美国塞克勒美术馆藏亚兽鸮尊。但以鸱鸮作盖纽却非常罕见。鸮，又称鸱鸺，俗称鹠離。马承源先生在《中国青铜器研究》中提到一些古代的引用，如《诗·国风·旄丘》中提到“流离之子”，孔疏引《草木疏》提到：“鸮也，关西谓之流离，大则食其母。”鸺鹠、流离都是从旧音衍化而来的。汉人的风俗，是以鸮来辞兵，《后汉书·张衡传》：“以得人为鸮，失士为尤。”及其他拥有鸮记载的古籍资料，说明鸮是勇敢，战胜的象征，马先生认为，鸱鸮类似古代的战神，鸱舊二字很可能就是战神蚩尤的谐声。蚩尤为中国古代神话中的战神，《史记·五帝本纪》司马贞注引《管子》：“蚩尤受庐山之金作五兵。”鸱鸮纹饰是勇武的战神赋予神力而防避兵灾瘟疫。
提梁两端的兽首立体装饰，拥有虎眼人鼻，这与主体的神面纹设计作为呼应，整体风格一致。其中类似象鼻又类似分叉的蛇信部分，从正面看，为象鼻，侧面看，同提梁上的麟纹连接，则更像蛇。专家推断此部位为吐蛇信兽。无论是从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对于古代人的理解，还是中国众多考古学家的分析，都认为这种结合了多种动物形象的神兽图案表达了古人对于超自然力的恐惧心理。如此的设计可见造器者的想象力之丰富，以及审美标准之高。
器正背面的中间各有一貘作为立体造型，此种动物造型在同时期的卣中较为常见，如陕西宝鸡茹家庄2号墓出土的一件貘形青铜尊和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藏的竞卣。尚不知西周时期是否有马来貘的存在，但在中国古代神话中，貘以食梦为生，《山海经》中曾记载，食梦貘可驱噩梦，也是表达美好、吉祥的寓意。
圈足装饰的双身共首蛇纹，或可称之为“肥遗”纹，蛇身弯曲处有鳍，比较特别。判断其为蛇的依据主要参考《中国青铜器研究》，青铜器上的蛇纹其特征是有三角形或圆角三角形的头部，一对突出的大圆眼。并且通常缩得很小。蛇能游动，因此身体为弯曲状。在古代的神话中，龙蛇为同属，蛇是创造龙这种幻想类灵物的基本模式。无论是在宗教神话、还是在古籍中，还是青铜器纹饰上，蛇都被认为是吉祥的神物。
探索保利艺术博物馆藏神面卣，一组纹饰追溯到古代人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而西周早期如此类的青铜卣，不仅体现了西周时期青铜器工艺的高超，审美的缜密，想象力与信仰的结合，也同样体现了早期人类的信仰与文明的萌芽和发展。
本文刊登于《文物天地》2020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