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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华:摹写作伪的鉴定——以清中期五件宋元书法摹写本为例

赵华:摹写作伪的鉴定——以清中期五件宋元书法摹写本为例

时间:2023-05-24 11:44:51 来源:美术大观杂志 作者: 赵 华

赵华:摹写作伪的鉴定——以清中期五件宋元书法摹写本为例


以下文章来源于美术大观杂志 ,作者文 ˉ 赵 华

【内容摘要】书法的作伪与鉴定受到信息开放条件的制约,有其发生发展的过程。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作伪方式,不同作伪手法的鉴定,正副本实例的清理、鉴赏,尤其重要。作伪时代的判断,则需要兼顾收藏路径,汇聚离散的条件和一定数量的案例。本文以毕沅、毕泷兄弟旧藏书法五件为例,就图像鉴定方法和递藏路径进行研究,展示清中期古代书画摹写作伪与市场交易图景的一个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两件宋代书法摹写本,分别是黄庭坚款《李白忆旧游诗草书卷》(后文简称《忆旧游》)和张即之款楷书《书李衎墓志铭》(后文简称《李衎墓志铭》),这是书画鉴藏史上两件较为重要的摹写作伪作品。两件副本均经毕沅(1730—1797)、毕泷(1733—1797)兄弟收藏,嘉庆四年(1799)查抄入内府,《石渠宝笈三编·延春阁》(1816)著录,抗战时期故宫文物南迁,后转移到台北,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正好这两件作品的真迹底本现藏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可资对比。
 
由毕沅查抄路线,扩展检索《经训堂法书》和《石渠宝笈三编》,另见苏轼《楚颂帖》副本、赵孟頫《七札册》正本及其中一开《不望风采帖》之副本、赵孟頫《临褚遂良枯树赋》正副本等,共计五套宋元书法正副本,可并案研究。
 
一、正常书写
 
古代书法都具有很高的实用性,我们今天看到的所谓“作品”,其实都只是古人以平时正常书写的节奏和速度写出来的,不是什么作出来的品。
 
古人平时正常书写是什么速度,可以参考的实物和文献很多。宋代校书省雇了30人誊写书籍,按每人每天2500字每月支钱三贯五百文[1],元代名儒程端礼训练八岁童蒙习字就要求每天写4000字[2],要注意的是,誊写书籍和童蒙习字都是写楷书。赵孟頫被鲜于枢、班惟志、袁桷、陶宗仪称为“备极楷则,后之览者,岂知下笔神速如风雨耶,斯又古今之一奇也”[3]“运笔如飞”[4]“承旨公作小楷着纸如飞”[5]“日书万字”[6],连写草书的鲜于枢都表示不可思议,自又比一般人更快。古代一般大书法家可能比赵孟頫慢,但比八岁童蒙习字快是可以肯定的,既快还要精致沉稳,这就很难了。
 
一般来说,日常行草书会比楷书快些,小字会比大字快些,但都比我们今天不怎么正常写字的人普遍想象的要快得多,所谓抑扬顿挫的节奏,也只是高速基础下相对快慢的变化。
 
高水平和较高水平的正常书写,无论外貌老辣还是甜美的,从用笔上看,都离不开三个字:稳、准、狠。“稳”,指的是行笔平稳,没有瞻前顾后;“准”,由于正常书写都是按自己固有习惯,以肌肉记忆熟练书写,所以用笔准确、结构准确、貌合神完,程端礼所谓“永不走样”;“狠”字比较全面,落笔短促、行笔平稳、前后连贯、一气呵成,都可以说是杀伐决断的“狠”,起止转折迅速短促,不刻意停笔以描写细节,不刻意加速以表现速度。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今日书法很多所谓的“艺术创作”根本目的不是实用,与实用书写的特征不一样,不是本文关心的内容。
 
二、作伪书写
 
高水平书法及中、高水平的“临”“仿”作品都有一个共性——正常书写,或者说是自然书写。
 
自然书写,个人风格和习惯必然会自然流露,区别真迹与临仿作品的方法是观察个人风格和习惯,比如水平相对较高的俞和、金琮,相对低一档次的陈谦、詹僖、黄彪、章藻等人,他们作伪赵孟頫书法,就都是自然书写,都有各自的排他性特征。
 
在古代,收藏者普遍缺乏对比鉴定条件,鉴定水平较低,这种作伪方式有很大欺骗性。但是在鉴定条件较好的今天,可以真伪同观,总结出各自排他性的个人风格和个人习惯[7],即使一般清晰度的缩略图也能一见便知,越是高水平书法越容易鉴定。
 
另一大类是“摹”,又分为双钩廓填和非双钩廓填的“摹写”。
 
双钩廓填是古代复制学习手段之一,本身目的不是作伪,留有摹勒痕迹,细节观察可见双钩和填墨痕迹。鉴别双钩廓填需要高清晰图像或实物上手,难度来自资源的垄断性,鉴定本身并不困难。
 
非双钩摹写以正本、钩本、拓本或印本垫于纸下,用类似于描红的方法书写,为了与双钩廓填区别,这一类摹本的制作方法姑且简称作“摹写”,古籍文献中也有混用“双钩廓填”称呼摹写的,犹如以石上书写的名词“书丹”称呼纸上书写碑文,可称之为“广义”,需要分辨。本文忽略“狭义”双钩廓填,着重研究摹写。
 
三、摹写作伪
 
明代中后期大规模私家刻帖,让“图像著录”在一定范围得以“普及”,产生了按图索骥的需求,次级标准品的丰富,让临仿作伪在少数高水平藏家中失去市场,追求形似的摹写作伪出现井喷,大规模走上台前(图1);清代雍正时期,实用的平板玻璃进入中国,摹制条件大为改善,加剧了这种作伪形式的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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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ˉ 平板玻璃引入前的拷贝台(复原图)
 
摹写作伪追求形似,其目的就是要摆脱临仿作伪的个人风格和个人习惯,也有一个共性——非正常书写,或非自然书写,无法做到正常的书写节奏和速度。我们需要观察、总结速度的痕迹与逻辑。
 
打个比方,真迹好比是正常走路,正常走路有正常走路的节奏;摹写有路径和轮廓的束缚,好比走长距离钢丝,必须边走边看边调整,要用平衡杆或伸手来掌握平衡,无法做到如履平地。
 
如果说自然书写的临仿是快而不准,以外形去检验的话,摹写就是准而不快。
 
以用笔的细节去检验,表现在作品中,摹写起笔因为描写细节而犹豫迟疑,起笔转行笔时往往出现中等幅度波动,就像体操运动的落地不稳;行笔生疏者为求稳定全程战栗,容易暴露;为了克服这种战栗,需要在遇到长线条时用较高的速度来掩盖,整体上表现为忽快忽慢,撇画往往出现末段提前变细的“鼠尾”;高速运笔容易脱离形似,无法维持,需要重新调整,这就需要减速、断笔、空挥、瞄准,不断重新起笔或伪造接笔和连带。
 
摹写作伪又以用笔精致、结字匀称的对象比较困难,所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摹写作伪内在受到心理和行为支配,外在可以从点画轮廓和墨色表现的形态统计观察。
 
如果用纯图像学的方法来描述,毛笔蘸墨在纸上行进留下的墨迹可以视为一个复杂的混合“波”,包括两大类型(图2)。第一类称为横波,笔画的波动与行进方向垂直,形状外露,线条像在扭S线;第二类称为纵波,笔画的波动与行进方向一致,由于运笔速度的快慢、笔触深浅、毛笔含墨量的变化,表现在纸上形成墨色浓淡枯润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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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ˉ 书写中形成的横波和纵波
 
一个全波由一个波峰和一个波谷组成,单个波峰或单个波谷称为半波,临近波峰之间的距离称为波长。
 
纵波还需要注意笔画交搭和笔画抽离形成的墨色变化,一般生纸、半生纸、较粗糙的纸上,笔画交搭墨色变浓;熟纸、光滑的纸,笔画交搭时后笔扫前笔,前笔浓墨会有被扫除痕迹,枯淡的后笔因为墨汁得到补充笔画墨色变浓,这些是正常书写现象。装裱洗脱也会造成墨色不匀,则需要与正常和非正常书写的因素区分。
 
两大类型是叠加的,又都可以分为四个级别。
 
第一个级别,毛笔在粗糙的书写纸上摩擦引起的笔毫跳动、墨汁在纸张纤维缝隙里不规则浸润形成细小的轮廓波动,这个部分是自然形成的,波幅和波长都很小,以笔画中最细的“牵丝”直径作为比较尺度,可以称为“微波”。这种波动需要放大观察,是非双钩廓填的证据之一,却是研究正常与非正常书写时的本底噪声,需要忽略和滤除(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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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ˉ 正常书写中产生的“微波”(选自赵孟頫《王羲之四事帖》)
 
第二个级别,因为正常的起、收、转、折需要,转换方向形成的波,波幅和波长以完整笔画为尺度,扣除转、折,只看起、行、收,一般一个长笔画只有一个半波或一个全波。
 
快速的落笔沉重地砸在纸面,笔毫炸开,形成方、圆、扇、刀等形态,顺势束锋行笔;又或快速连带笔画形成短弧形和短锥形,顺势铺毫行笔。这里的顺势像水银泻地,触地即行,行笔呈近似直线的形态在纸面上快速突破,摧枯拉朽。孙过庭在《书谱》中将这种起笔、行笔组合形态形容为“奔雷坠石之奇”,这个形容与稳、准、狠的特征是相通的,这种波形可以统称为“长波”(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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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ˉ 坠石与奔雷形态组合而成的“长波”(选自赵孟頫《烟江叠嶂图诗》《王羲之四事帖》)
 
孙过庭所谓“古质而今妍”、赵孟頫所谓的“古意”,意思是说古典笔法都是质朴无华的,其终极目的就是正常书写。从这个意义上说,古代第一流的书家,其笔法都是“质朴”的,而“结字因时相传”,结字的形态外貌,不能掩盖这种千古不易的用笔之理(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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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ˉ 长波是正常实用书写中最主要、最常见和必然的形式(选自赵孟頫《王羲之四事帖》)
 
长波是正常实用书写中最主要、最常见和必然的形式,长波对应最少的波动和最高的书写效率,最好的笔法是高速运动中调整笔锋,迅速回复中锋,为后续笔画创造最佳状态。这个道理与台球、足球等各种球类运动,以及象棋、围棋等棋类运动是相通的。
 
第三个级别,由于入笔小心翼翼,行笔瞻前顾后,停留、观察、瞄准,毛笔行进中不断调整、归位,摹写笔迹中的波幅和波长都达到正常笔画粗细或更长,但又远小于完整笔画尺度,也就失去了“奔雷坠石之奇”,可以称为“短波”或“中波”。一个无转折的直画行笔过程中形成的一个或多个完整的“短波”或“中波”,非主动颤抖和主动调整是非正常书写过程的特征,是我们要关注和研究的部分(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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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ˉ 正常书写产生的“长波”与非正常书写产生的“短波”和“中波”(上:藤井有邻馆本;下:台北故宫博物院本;左:《李衎墓志铭》;右:《忆旧游》)
 
第四个级别,书家为了彰显个性,行笔故意荡浆,或放任纸笔摩擦形成共振的跳笔。一般出现在特定笔画或笔画的特定部分,数量上有节制。如黄庭坚的长横、长撇、长捺笔画,赵孟頫学黄庭坚的捺画,也有类似波动,一般字的末笔也偶有故意波动的情况。
 
由于刻意造型,较之非正常的作伪书写,动作幅度更大、行为意志更坚决,一般发生在较长、较粗的主笔画而不会发生在纤细笔画以及牵丝连带中,在单字的笔画中是绝对主角,在全篇中则是作为一种点缀,发生数量有限,且能维持节奏、速度统一(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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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ˉ 真迹中的故意波动(上:黄庭坚《山预帖》;下:赵孟頫《烟江叠嶂图诗》)
 
需要再次强调的是,从点画轮廓和墨色表现的外在形态统计观察,最重要的关键词仍然落在统计观察上。
 
为什么要说统计观察呢?犹豫、迟疑、断笔、接笔这些现象,正常书写时也会偶然发生;通过反复训练的非正常书写,有些局部也能够一气呵成。但一件书法作品一般是数十、数百字,偶然现象不会全局大面积出现,全局大面积出现的一定不是偶然现象,全面观察、全面统计,摹写作伪是可识别、可描述的。
 
四、从收藏流传看清代中前期的摹写作伪
 
前言提到的五套正副本作品,其名义收藏路径均不相同,但存在明显关联与交汇,可以一窥副本摹写制作的时代。
 
(一)张即之《李衎墓志铭》
 
最好判定的是张即之《李衎墓志铭》,因为正副两卷作品,均有完全一致的明朝周于舜(1523—1555)、项元汴(1525—1590)的“收藏印”,和清初钱陈群(1686—1774)乾隆三年(1738)的“题跋”。台北卷后经毕沅收藏,嘉庆四年(1799)入内府,《石渠宝笈三编》著录,南迁至台北;日本卷后经梁同书(1723—1815)收藏,有嘉庆二年(1797)跋,辛亥革命后经长尾雨山、林熊光收藏,今藏藤井有邻馆。
 
由流传路径的重合与分离,可知副本产生时间在钱陈群之后,梁同书之前,乾隆中晚期。比较书法可见,日本卷为真迹(图8)。以台北卷上的部分项元汴收藏印与标准品对照,台北卷全为伪印(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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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ˉ 张即之《李衎墓志铭》真迹与摹写作伪本对照(左:藤井有邻馆藏真迹;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摹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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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品:赵孟頫《李衎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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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品:张即之款《李衎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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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品:赵孟頫《致中峰和尚十一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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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品:张即之款《致中峰和尚十一札》
图9ˉ《李衎墓志铭》副本中部分项元汴印与标准品的对比
 
(二)黄庭坚《忆旧游》
 
据明代书画家沈周考证,此卷为黄庭坚绍圣年间(1094—1098)被贬黔中后的晚年作品。正副两卷《忆旧游》均入清内府(图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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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ˉ 黄庭坚《忆旧游》真迹与摹写作伪本对照(左:藤井有邻馆藏真迹;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摹写本)
 
日本卷,入内府前,钤有“岳麓楼真石室”、“张氏真玩”(伪)、“北燕张氏珍藏”(伪)、“毛九畴氏”“容斋”(伪)、“容斋清玩”(伪)等印记,元代张铎、明代沈周(1427—1509)题跋,经汪砢玉(1587—?)《珊瑚网》(1643)、吴其贞《书画记》、卞永誉(1645—1712)《式古堂书画汇考》著录。乾隆时入内府,《石渠宝笈续编》著录,后被溥仪售出,流入日本,现藏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
 
台北卷,入内府前,本幅及隔水钤有“三吴张氏”“柯氏敬仲”“句曲外史”“旬言”“清赏”“韩世能印”“项元汴印”“子京父印”“袁□□□”“毕泷涧飞氏藏”等印记,除毕氏印记以外,可资对比者全伪;接纸元代张铎“题跋”(图11),与日本卷相较,缺第一纸六十余字,非正常书写特征明显,有明末清初“姜绍书印”“姜氏二酉家藏”“燕翼堂”等收藏印,真(图12);毕泷以后流传与《李衎墓志铭》一样,嘉庆四年(1799)查抄,录入《石渠宝笈三编》,南迁至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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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ˉ 台北卷《忆旧游》上的张铎跋,非正常书写特征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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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台北卷《忆旧游》伪张铎跋上的姜绍书印与标准品对比(下:上海博物馆藏明人手札册;中:台北卷《忆旧游》;上:反相对照)
 
比较书法可见,日本卷为真迹正本,台北卷为摹写副本,副本产生于项子京以后,姜绍书以前。
 
近年又见吴湖帆家藏副本一卷流出,水平又在下下,当由拓本或台北卷再出。
 
(三)赵孟頫《七札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赵孟頫《七札册》分别为:致埜堂提举《风采帖》、致进之提举《八年帖》、致廉访监司相公《乡人帖》、致晋之《心腹帖》、致季统山长秘书《付至纸素帖》、致德辅教授《李长帖》、致德辅教谕《奉答帖》,自然书写,真迹无疑。
 
从收藏流传印鉴分析,明清时期七帖由分散到汇集,至少有四到五条路径,最后汇聚到毕沅、毕泷兄弟处,刻入《经训堂法书》,抄入清内府,南迁赴台(图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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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ˉ 赵孟頫《七札册》流传路径
《风采帖》(图14)另见王季迁旧藏单帖一件(图15),用笔屈曲盘桓,稍得圆润,缺少自然书写的稳、准、狠,是典型的非正常书写(图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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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ˉ 赵孟頫 致埜堂提举·风采帖(正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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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ˉ 赵孟頫款 致埜堂提举《风采帖》(副本) 王季迁旧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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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ˉ《风采帖》正副本局部对比(左正右副)
 
副本上有鉴藏印:明存阁珍藏书画、清森阁书画印、思学斋鉴藏印、王季迁家珍藏、苽邨珍赏、雪盦铭心之品、明存真赏、邵璔真鉴、定甫审定、何氏元朗。可得名义路径:明代戏剧家、收藏家何良俊(1506—1573);清代收藏家高层云(1634—1690)、邵璔(晚晴)、张宝善(1856—1928)、周湘云(1878—1943),这些流传的真伪有待清理;最近收藏者为著名旅美收藏家王季迁,2008年上拍。
 
(四)赵孟頫《临褚遂良枯树赋》
 
此帖存世二本,日本小川广己藏一本,传世印刷本一本,赵孟頫的个人时代风格是准确的。
 
小川本刻入毕沅《经训堂法书》(图17),从刻本亦可见真迹正本无疑,未进内府,后东渡日本,惜未见清晰完整发表,未知流传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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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7ˉ 赵孟頫 《临褚遂良枯树赋》(选页) 哈佛燕京图书馆藏《经训堂法书》
 
近代传世印本(图18),是典型摹写本,有伪项元汴印二枚,当是清人作伪,底本不知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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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ˉ 赵孟頫款 《临褚遂良枯树赋》(副本印本选页)
 
(五)苏轼《楚颂帖》
 
此帖也称《橘颂》,正本及正本刻本均已不存,副本刻入毕沅的《经训堂法书》,《石渠宝笈三编》著录,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图19)。卷尾有南宋曾从龙,元赵孟頫,明张弼、娄坚、董其昌、归昌世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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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ˉ 苏轼《楚颂帖》摹本与摹本之刻本(部分)
 
虽无正本对照,但从书写技术水平看,符合非正常书写特征,且清内府以前题跋、收藏印鉴均为伪印,列入摹写作伪,了无疑义。
 
五套宋元书法正副本,或正或副,全部与毕沅兄弟的收藏和刻帖有关联,所有副本均产生在清中前期。
 
关于《楚颂帖》的收藏过程,毕沅《经训堂法书》的刻工之一钱泳在《履园丛话》中提道:“又文忠《橘颂》卷,有赵松雪题跋,向藏洞庭山席氏。乾隆丙午,有沈某兄弟二人善作伪书,以售于人,遂借以双钩,与原迹无二,以示毕秋帆先生。时先生为河南巡抚,竟以千金得之,实伪迹也。”
 
钱泳又提到专诸巷一钦姓家族,善作伪书画:“有真迹一经其眼,数日后必有一幅。字则双勾廓填,画则模仿酷肖,虽专门书画者,一时难能。”
 
当然这里两笔所谓“双钩”“廓填”都是借词,实为摹写。毕沅收藏个案,揭示了清中前期摹写作伪大行其道的图景。
 
毕沅兄弟收入三件摹写副本,是时代所限,眼力所限,应该也是“受害者”之一,他们不太可能参与作伪。同时他们的藏品中有大量精品,总体上是优秀的。
 
五、孤立作品的摹写鉴定
 
通过反复对照观察已知的双胞胎正副本,可以锻炼孤立作品正常与非正常书写的识别能力。
 
理论上说,因为流传,失去正本的一件非双胞胎的孤立作品,如果结字风格完全正确,而能够判定非正常书写,加上如伪印、格式、文字等其他辅助证据,即可判定是摹写作伪,如苏轼《楚颂帖》。
 
反之亦然,如赵孟頫《烟江叠嶂图诗》,卷首有乾隆皇帝题字“双钩赝作佳者”(图20),这里乾隆所指并非双钩,而是以双钩为底本进行的摹写,所以考察的重点并不是双钩廓填痕迹,而应该是自然书写与摹写的区别特征。此书符合高水平自然书写的稳、准、狠,起笔如坠石,行笔如奔雷,墨色沉稳,一贯到底,印鉴是典型二损真印,可判定此书为真迹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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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ˉ 赵孟頫  《烟江叠嶂图诗》(局部) 辽宁省博物馆藏
 
说《烟江叠嶂图诗》是赵孟頫真迹,并不是因为没有双钩痕迹,而是因为其高水平正常书写特征。
 
乾隆的错误鉴定或与先后收入《富春山居图》以及其他正副本作品产生杯弓蛇影心理有关。
 
以两卷董其昌跋为例(图21),梁诗正奉敕题跋无用师卷:“董跋两卷一字不易,而此卷(指无用师卷)笔力苶弱,其为赝鼎无疑。”子明卷虽非摹写作伪,但也符合非正常书写的特征,算不上高水平临仿,与奔雷坠石的无用师卷相去不啻千里,乾隆与群臣未必不能一眼看出,只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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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ˉ“无用师卷”与“子明卷”《富春山居图》上的董其昌题跋真迹与副本
 
今天,我们用科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总结研究,可以破除迷信,破除作伪高手恐惧症,破除不可知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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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图ˉ 书法鉴定的四象限
附表ˉ 清中期五件宋元书法与摹写作伪流传情况一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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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宋会要辑稿》职官一八:“校书省见誊写三馆书籍充秘阁书……每月各人支钱三贯五百文,每日写字二千五百。”
[2]程端礼:《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卷一,《四部丛刊续编》,上海涵芬楼影印,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元刊本:“小学习写字必于四日内以一日令影写智永千文楷字。如童稚初写者,先以子昂所展千文大字为格影写一遍过,却用智永如钱真字影写。每字本一纸,影写十纸。止令影写,不得惜纸于空处令自写,以致走样,宁令翻纸,以空处再影写。如此影写千文足后,歇读书一二月,以全日之力,通影写一千五百字,添至二千、三千、四千字,以全日之力如此写一二月乃止。必如此写,方能他日写多,运笔如飞,永不走样。”
[3]私人藏赵孟頫为石民瞻书小楷《六国论》拓本册。
[4]见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赵孟頫行书《赤壁赋》册。
[5]袁桷:《题子昂书灵宝经》,《清容居士集》卷四十六,《四部丛刊初编集部》上海涵芬楼影印元刊本。
[6]陶宗仪:《辍耕录》卷十五,《四部丛刊续编》,上海涵芬楼影印,吴县潘氏滂喜斋藏元刊本。
[7]赵华:《伪赵孟頫书画印考辨以俞和作伪赵孟頫书画为例》,《第三届中国书坛兰亭论坛论文集》,中国艺术出版社,2014。
 
本文原刊于《美术大观》2023年第3期第70页~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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