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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翁同龢瓶隐庐拜观方介堪印谱

在翁同龢瓶隐庐拜观方介堪印谱

时间:2020-01-09 13:41:11 来源: 作者:沈嘉禄

在翁同龢瓶隐庐拜观方介堪印谱


一位老臣的背影里颤动着多少的惶恐和悲愤,不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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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故居中的小亭和翁同龢雕像)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用杜牧的这句诗来形容虞山和尚湖,再恰当也不过了。深秋时节,常熟虞山看上去依然苍翠,斜阳为山阳涂上一层金光,加之蓝天白云的映衬,我见青山多妩媚,不知青山见我又如何。鹁鸽峰山麓下,山道弯弯,我们走进了略显荒凉的瓶隐庐。
瓶隐庐是晚清两朝帝师翁同龢晚年的住处,设在翁氏丙舍内。“丙舍”一词出自《千字文》,原意为正房旁边的耳房,后泛指正室旁的别室,或简陋的房舍。清姚际唐有《零丁洋》一诗:“我家丙舍两三楹,性命苟全聊复寄。”再后来又指在先祖墓地旁边的房屋。清钱谦益《重修素心堂记》:“余方营先墓于拂水,筑丙舍墓之西偏。”翁氏丙舍也应该是这层意思,墙外就有他的家族墓园。
明清七十年,翁同龢与李鸿章被时人以“司农常熟,宰相合肥”并称。翁同龢中国近代著名政治家,历任刑部、工部、户部尚书及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要职,在朝四十余年,以两朝帝师之尊,积极参与了洋务运动、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和戊戌变法等晚清政坛上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是中国近代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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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隐庐一角)

戊戌变法失败后,翁被革职,遣回常熟原籍,永不叙用。慈禧还规定他每逢月初、月半向当地知县报告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接受监督,这当然是对谪臣的极大侮辱。后来,翁同龢索性搬到城外鹁鸽峰丙舍住了下来,并悬匾为“瓶隐庐”,意为守口如瓶地隐居,绝对不多说一个字。“谁知瓶隐庐中客,别有江湖浩荡天”,他在故乡度过了最后一段人生。
 园子里有一座飞檐小亭,亭前立有翁同龢塑像,老人家柱着一根藤杖,驼着背,两眼凄迷地望着前方,满城风雨近重阳。
右拐穿过墙门,眼前的建筑果然简陋朴素,不事雕饰,几间黛瓦粉墙的吴中民居而已。
据引领我们参观的曹公度先生介绍,瓶隐庐在抗战时均毁于侵华日军之手,只留下翁氏祠堂、西山梦庐的老石基,池塘倒也没被填没,正门与一条小路也保留了下来。2002年有关部门在此基础上依原样重建。
瓶隐庐共有三进,第一进是翁氏祠堂,是翁同龢和他的兄长翁同爵在1873年建造起来的。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是,中堂悬挂着翁同龢父亲翁心存的朝服相,右手边是翁氏一门的世系简表图。天将黑,看起来有些吃力。大门两边的对联为:无惭三世德,莫负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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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度兄是活跃于各个领域的作家、收藏家、书法家和张大千研究专家,他的父亲曹大铁是著名的词家、诗人、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收藏家、版本目录学家、书画古籍鉴定家、学者、作家,被艺坛人士尊称为“江南大才子”和“中国真名士”,所以公度兄从小耳闻目染,肚子里也装了许多掌故。
他向我介绍:翁氏家族是从祖父翁咸封时发达的,翁咸封任海州学正,其子翁心存,也就是翁同龢的父亲,在翁氏家族中官位最高,历任刑、工、吏、户部尚书,后官至体仁阁大学士,正一品,晚年做了同治的老师。翁心存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翁同书官至安徽巡抚,三儿子翁同爵担任湖广总督,大女儿端恩和二女儿寿珠,二儿子音保,四岁就夭折了,其中四儿子翁同龢名声最为显赫。
书房被翁同龢命名为“紫芝白龟之室”。常熟宝岩三峰一带盛产灵芝,有紫、赤、玉等色,兴福寺山涧有白毛龟,翁同龢曾得紫芝与白龟,书房由此得名。颐养天年是中国人的普遍愿望,但他的内心还是需要沉默。所以翁同龢在书房里还贴出了“不写荐信,不受请托,不赴宴会,不见生客,不纳僧道”的五不字条,自称“五不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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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芝白龟之室)

正中供台上有一朵灵芝,瓷缸里曾经养过一只白龟,现在不知去向。右侧靠墙处置一对圈椅,其中一张坐着翁同龢的硅胶质地塑像,布衣老臣,灰须垂睑,神形兼备,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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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石)

书房外五步之远的地坪上镶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石,称为“叩石”,每逢同治帝忌日、光绪帝生辰,翁同龢都会跪在此石上向北遥叩,以示忠君爱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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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渫井)

更让我惊心的是书房西墙上有一扇小门,门外有一口井,名曰“渫井”。翁同龢重归故里后一直担心慈禧太后会加害自己,为免受其辱,他就叫人挖了这口井,等到真有那么一天朝廷官员衔命而来,推开后院小门便可跳井自裁。“渫”字在佛教中有“清除污秽”之意。后来他外甥虞忠銮引易经中“井渫不食,为我心恻”之句,认为取名“渫井”有讪谤朝廷之嫌,就命人将此井栏沉入尚湖。
一位老臣的背影里颤动着多少的惶恐和悲愤,不难想象。
我们出门观看了这口井,井口很小,上面盖了一块石板。不远处就是农田,几个农妇在挑水浇菜,湖面反射着天光,夕阳西下,余辉照在瓶隐庐的白墙上。
公度兄又告诉我:风雨如晦的1907年7月,74岁的老人在返归道山前,向身边的亲属口占一绝:“六十年中事,伤心到盖棺。不将两行泪,轻与尔曹弹。”并口授遗疏:深望光绪帝励精图治,振兴中国,委托门生张謇代书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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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隐庐)

那天晚上,公度兄在瓶隐庐二楼设宴招待我们一行。这里是文保单位,不能举明火,负责此处日常工作的姚姐就近叫饭店送来饭菜和大闸蟹,公度兄带来几瓶三十年花雕酒,主客痛饮甚欢。
方广强兄专程从温州坐动车赶来常熟与我们欢聚,餐后展开一轴长卷让我们一饱眼福,长卷才露出半尺有余,在场各位就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广强兄的先父、篆刻大师方介堪先生的数十方印蜕华光四射!主题是“上海市各界人民爱国公约”,印文也就见证了一个生气勃发的新时代,比如“继续协助政府肃清反革命分子”、“完成抗美援朝”、“切实作好优待军属及残废军人工作”、“保证完成捐献飞机大炮的计划”等。可笑吗?可悲吗?用典雅、精致的篆刻艺术来表达直露的意识形态和绝决的政治口号,这或许是一项崇高而荣耀的使命,也可能是艺术家热情拥抱新政权、表达政治觉悟的机会,然而终究榫枘不合。那么尽管这批印章刻得极其认真,精彩纷呈,用“呕心沥血,竭尽全力”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方先生当时内心的纠结与苦闷,后人应该不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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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介堪先生印蜕)

方介堪先生在十年动乱时惨遭迫害,忍辱含垢,红卫兵抄家时将大师印章掠走不少,带不走的就一古脑儿倒在门外,后被人捡拾,损毁严重。广强先生在改革开放后从民间回购父亲大量印章,又从有关部门追讨回一批抄没艺术品和珍贵文献,为中华文明抢救、保存了一批珍宝。方介堪先生与张大千先生是至交,张大千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作品上所钤印章,基本上都出自方先生之手。据说张大千渡海后写信给方先生,恳请他赴台共襄艺事,但是方先生怀着对新政府和中国新文化的热情与希望,坚留不动。直至1987年,方先生弥留之际,终于对儿子说了心里话: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我感到有一股寒气从头顶顺着脊梁骨一直沉到脚底,在场有几位朋友也发出了声声叹息。我想,假如瓶庐居士在天之灵若有所闻,对方先生的临终遗言定会感同深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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