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寥寥数笔，竟然影响了日本人的审美意识
时间：2020-07-27 16:40:59 来源： 麗之會 作者：林子
他的寥寥数笔，竟然影响了日本人的审美意识
《泼墨仙人图》
梁楷的《泼墨仙人图》为我们呈现了表情眯笑，憨态可掬，袒胸露乳、步履蹒跚的老者形象。而技法上，自肩膀至下摆，大笔泼墨，飞扬的破笔之势，有如爆炸性的轰雷霹雳，直指本性。
这不只是作者的酒下激情，也将其心灵性格，乃至自古及今，千百年来的观赏者融为一体，用古话来说，就是“窥造化，而见天性。” 乾隆皇帝在画上题诗云“地行不知名和姓，大似高阳一酒徒。应是瑶台仙宴罢，淋漓襟袖尚模糊。”
不羁的性情与减笔人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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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画过很多道释人物，其中形象就像世俗百姓甚至像画家本人的写照，充满了生动诙谐的气息和浓厚的人情味。著名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认为，梁楷的绘画是“在精神上具有相当高度的作品，这样的作品终究是日本人无法企及的”。
梁楷这位名满中日画界的南宋大画家，生于1105年，年长我们这个时代915岁，山东平东人，宋嘉泰年间担任过皇家书院侍诏一职（当时宫廷中最高级的画师），曾受过皇帝授予他寓意着高等荣誉的金饰腰带。但是生性洒脱的梁楷，哪会在意这等虚名，不仅没戴在身上，还将金腰带挂于画院的院落里后飘然而去，晚年离开朝廷，安于杭州六通寺庙,又长期嗜酒，被雅封号“梁疯子”。
梁楷生平资料非常的稀少，根据元代的夏文彦《图绘宝鉴》：
“梁楷，东平相义之后，善画人物、山水、释道、鬼神。师贾师古，描写飘逸，青过于蓝。嘉泰年画院待诏。赐金带，楷不受，挂于院内。嗜酒自乐，号曰梁疯子。院人见其精妙之笔，无不敬伏。但传于世者，皆草草，谓之减笔。”
即使资料不多, 但他仅存的作品,也难以掩盖他不拘法度的真性情。他的作品散见于各种文献记载，据潘修范先生统计不下五十件，人物、山水、花鸟都有，题材广泛，工写互见，技巧全面。但是最被历史称赞的便是泼墨类的人物创作，称之为“减笔人物画”。他将对人物的观察，以简练的笔法交代出人物的精神特征，给人耳目一新的印象。
潇洒不羁的绘画风格与梁楷的行为一以贯之。作为一个画院中人，必然遵守画院的创作原则。整个宋代的画风，是以“形似”为尚。物极必反，他的“奇特创造”当然引来了反对的思潮。但他的行为在当时可以视为是对当时画风的反动，也因此行为，带来了当时审美思想上的转变，可以说，梁楷是画院中破画院藩篱束缚的导引者。
从现存的梁楷画作来说，有画院“形似”及脱离当时传统的“飘逸”这两风格。
前者如《出山释迦图》，这幅画上的落款：“御前图画”自称，尚是画院中人的身份。后者如《李白行吟图》和《泼墨仙人图》，已是“减笔”“逸格”的作品了。转变之大，赵由隽认为“画法之始从梁楷变”，对照了《图绘宝鉴》的说法，此“变”就是“飘逸”两字脱颖而出，“逸”字正是中国画品论最高的一格，“逸格”的定义“拙规矩于方园，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
这幅《李白吟行图》是梁楷独具风格的减笔人物画，也是中国简笔画最早的代表作品，开创了中国绘画史上的新天地。画中描绘了唐代诗仙李白仰面苍天，诗情满怀的洒脱神态。寥寥数笔将诗仙的一股不动而浮空出行，孤高浪漫，飘逸绝尘而去的风度神韵跃然纸上。
他的减笔人物丰富了中国画的艺术表现手法，从而把写意画推上一个新的高度，影响了后世的徐渭、朱耷、石涛、金农、李鱓以及齐白石等艺术家。
禅学与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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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更大的影响力则在于日本的整个画坛。为什么他的作品大多被留在日本并对日本的画坛产生更大的影响呢？
这与当时日本武士和贵族阶级对禅宗的推崇密切相关。
南宋时，禅学是社会的显学而备受推崇。在此风气下，禅宗的绘画也是成为一个大的门类。传入日本后，成为日本备受推崇的生活哲学，影响了日本的文学，美术，戏剧，饮食，武士道等文化。
因为禅宗受推崇的地位,极带禅味的绘画也备受关注，特别是武士阶层的推崇。十四世纪中叶，当时统治日本的室町幕府将军足利家族极为喜爱中国的艺术品，于是来往中日之间的商旅僧人便在中国搜集大量美术和书法作品献给他，其中便包括《雪景山水图》等多幅梁楷的真迹。
《雪景山水图》
《雪景山水图》是梁楷山水画的代表作，与我们前述所说的减笔人物是两种不同的风格。该图描画了两个身着白色披风、头戴风雪帽的骑驴人穿行山谷的情景。画面右边的两棵老树，有着虬曲的枝干和稀疏的树叶，是梁楷以细致的笔法刻画出来的。从中可看出梁楷对人物神情的细致刻画来自于细致工笔的功力。画面中部以簇点画密林，而山体的皴笔则较少，在以淡墨渲染的天空映衬下，给人以白雪皑皑之感,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荒凉萧瑟的氛围。从此中，也可看出梁楷对画面布局的想象力。
《雪景山水图》传到日本之后，先是被足利将军家收藏，后来又经过酒井家和三井家两大家族之手，最终在1948年被东京国立博物馆购入，并在1951年被指定为国宝。《雪景山水图》与《出山释加图》以及据传是梁楷所画的另外一幅《雪景山水图》是被足利将军家作为组图来欣赏。
目前梁楷的现存作品十七件，除《八高僧故事图卷》在上海博物馆，《秋柳双鸦》和《雪栈行骑》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泼墨仙人图》在台北，其他都留存在海外，特别是日本, 如人物画有《黄庭经神像图卷》《钟馗图》《六祖斫竹图》《寒山拾得像》《李白行吟图》等，山水有《夏景山水图》《秋景山水图》《冬景山水图》《垂钓图》等，花鸟有《枯树寒鸦》等。
因皇室贵族和武士们的推崇，这些中国宋代的作品得以在日本完整保存。根据能阿弥整理撰写的《御物御绘目录》，记载东山御物（东山御物是指日本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所收集的绘画、茶器、花器、文具等等器物。而所谓的“东山”，是因足利义政在东山之地设有山庄之故。）的绘画收藏总计280幅，其中包含牧溪、梁楷为首的禅画和宋代宫廷绘画。
这些绘画不仅引起当时画家效仿，在各时代也激荡出不同的创作灵感。梁楷的作品此时期进入日本逐渐成为室町时代日本绘画的主流，在日的影响高峰位于镰仓末页到室町时代, 特别是他的白描和泼墨技法的结合，影响了岩佐又兵卫,海北友松等人的创作, 被日本人称之为<异色南宋画人>。
梁楷的作品能够创造出简约潇洒的效果，除了本身性格之外，还更基于他的信仰基础：禅。
禅宗，是中国佛教宗派中的一派，形成于唐初。它贬抑传统经典，轻蔑文字语言，摒弃知性思维，强调直观体验，强调自证自悟，自我解脱。它把一切外在的崇拜对象拉回自己的本心，最终把一切修行实践概括为毫无执着之心而随缘任运的心态。因此禅画的本质是以最少的笔墨展现最大的效果，体现“一即多，多即一”的精神。
梁楷减笔体现出的“戏墨”，是对当时严谨工细的院画风格的挑畔，居简曾目睹梁楷作画的描述“梁楷惜墨如惜金，醉来亦复成漓淋。” 末句：“按图绝叫喜欲飞，掉笔授我使我题。” 这样的创作态度，也与禅宗有密切的关联。
梁楷是禅宗绘画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禅宗思想是佛教与中国本土文化结合最深的产物。当时，梁楷在杭州与禅僧颇有所来往，将禅的观念引入画中，自然也顺理成章，也创作了许多禅宗人物题材，如《六祖斫竹图》等，但更重要的是从创作中所表示出的禅意。
禅学到了日本被极度推崇，这也与日本的地理环境相关，也与日本人的性格与审美意识相符合。领土虽小的日本，但维度广阔，地形多变，拥有山川雪景、峡谷溪流、温泉瀑布……还有优雅庭院、小桥yabg流水；然而日本位处大陆板块交界，多自然灾害，这造成美在日本常常稍纵即逝。
唐朝鉴真东渡为日本传播佛教思想，使日本民族易把佛教中的悲世观融入到审美意识之中。面对无常的世事，于是逐渐形成“物哀”、“幽玄”、“闲寂”等审美理念，渐渐构成起其审美意识主体，拓展了日本民族的艺术深度。
因此，日本绘画虽为模仿宋元时期绘画，仿效中国笔法的同时亦结合了日式传统与精神蕴含，注重再创作，以独特的笔力表现不均齐、幽玄与闲寂的审美特点。
这以小见大的形式，以个体表现整体的古拙与纯粹，不造作虚饰，再充分结合禅学理念，形成了日本的绘画艺术风貌，影响着日本建筑、园林及产品设计等文化领域，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西方艺术与设计领域，成为西方后现代主义发展的源头思想来源之一。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Ludwig Mies Van der Rohe）提出的“少即是多”与此禅学理念不无关系，而梁楷是这股影响的重要源头。
附：梁楷代表作及收藏地目录
《右军书扇图》卷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八高僧图卷》 上海博物馆藏
《泼墨仙人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泽畔行吟图》 大都会博物馆藏
《枯木水鸟图页》 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雪景山水页》 日本私人藏
《布袋和尚图》 日本香雪美术馆藏
《六祖斫竹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六祖撕经图》 日本三井纪念美术馆
《李白行吟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雪景山水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出山释迦图》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雪景山水图（2）》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寒山拾得图》 日本MOA美术馆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