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柳是有故事的人,他一辈子记住钱名山的话:书画一道首在读书
时间:2020-10-21 11:30:15 来源: 作者:卢秀辉侃侃诗书画
谢稚柳是有故事的人,他一辈子记住钱名山的话:书画一道首在读书
文/卢秀辉
钱名山是光绪二十六年第16名进士。入馆碰到有西洋教习登坛宣讲,钱名山以为玷污了中华文化,是无耻之行,他在墙壁上大书:“生若入进士馆,死不上先人茔。”他没有等再选,即授以刑部主事。辞官回乡后,在常州建寄园,开馆授徒。
谢稚柳哥哥谢觐虞娶钱名山女儿为妻时,谢稚柳才九岁,刚刚开始以印刷品为模板学习书画。谢稚柳16岁时,在常州白家桥寄园,随钱名山学习。钱名山教学,从不对学生疾言厉色,讲完课他便回到自己的书房,做他的学问。但是,他每隔一周﹐就出一个题目,或诗题、或文题、或赋题。对完成作业的要求比较高,谁作业稍有马虎,必叫进书房谈话,学生都怕谈话,所以,作业也从来不敢马虎。
有一回,正是蟋蟀登场的时节,学习的地方,本是花园,蟋蟀额外多,一声声清悠悠的鸣叫,对十多岁的谢稚柳有很大的吸引力。那天,他匆匆忙忙地把作文交给了老师,就去捉蟋蟀玩去了。正当他捉得高兴的时候,他被叫进钱名山的书房。钱名山拉过忐忑不安的谢稚柳,伸出手摸着他的脑袋,轻轻的问道:“最近读了什么书?”谢稚柳老实的回答道:“忙着捉蟋蟀了”。钱名山只回了一句:“要把文章做好啊!”声音不大,却让谢稚柳记住了一辈子。
钱名山的书房对谢稚柳是开放的,他阅尽了钱名山收藏的书画。钱名山是东南大儒,又是翰林出身,收藏丰富,每次都耐心地给他讲珍藏书画的来历以及怎么鉴定,还教他临摹,是钱名山把谢稚柳带进艺术之门。有一次,谢稚柳带了自己画的一幅梅花去请教钱名山。钱名山看了后,对他说:“你画的太散了,没有疏密。梅花首在疏密,那里疏那里密,要心中有数,笔下才会有数。书画一道,首在读书,技巧乃是末流之事。”寄园五年,奠定了谢稚柳一生的基础。
1929年,谢稚柳离开寄园,由常州赴南京谋职,经族叔谢仁冰推荐,入国民政府财政部关务署,从事管理档案工作。并与哥哥谢觐虞的好友张善孖及张大千相识。在南京,他大开眼界,在中央博物院举办的绘画展览上,他看到了陈洪绶的原作,从此,对陈洪绶的花鸟画十分着迷。
1933年,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精品分批南迁至上海加以保护,主持其事的马衡等人感到在上海的储存库房治安不佳,又决定在南京兴建朝天宫文物保存库。同事朱家济的父亲朱文钧,为故宫博物院首批专门委员会委员,谢稚柳通过这个关系,得以看到故宫博物院南迁的古代书画真迹。对故宫文物在南京举办的展览,谢稚柳更是一有空就去看,让他看熟了许多名迹。
1935年,兄长谢觐虞去世,去世前将弟弟谢稚柳托付给张大千,嘱以师徒待之,张大千在好友面前承诺:“不必师徒,师徒尚且隔了一层,我以兄弟待之”从此,张大千一生遵守承诺,待谢稚柳如弟,不得不说,正是由于张大千,当然也少不了谢稚柳自己的努力,他一下子站到了中国美术的高端,与于右任、张大千、于非闇、徐悲鸿、沈尹默、方介堪、黄君壁、梅兰芳等相往还。而此时的谢稚柳仅二十多岁。
1940年,谢稚柳31岁,任职监察院。翌年,徐悲鸿以为他在监察院工作,是浪费人才,遂请他到中央大学艺术系做教授。还未等报道,张大千来书邀他同往敦煌考察壁画,当时,敦煌的“秘密”尚未完全揭开。他向徐悲鸿请假说:“就是去看看,大约二、三个月吧。”徐悲鸿说:“好,你的课我来上。”谢稚柳搭上一辆玉门油矿拉油的大卡车,一路颠簸到了敦煌。
敦煌让他一下子傻了,没有想到如此伟大的艺术宝藏在他面前一下子打开了,他立即致书徐悲鸿:“这里走不开,请辞去中央大学教授的职务”。谢稚柳做了大量最基础的工作,对敦煌的每一个佛窟进行了记录和考证。他用一根木条做成一把土尺,每天吃过早饭后就进洞。千佛洞雄居在高耸的峭壁上,从地到顶高十余丈,共有四百多个窟,大小错综,他皆详尽考证。当然,无庸讳言,张大千在敦煌临摹壁画,因为自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在临摹壁画期间,对多处壁画进行了粗暴剥损,造成了无以复加的灾害,谢稚柳也是参与者。张大千敦煌之行,前后历时两年七月,谢稚柳也因为此,奠定了他在美术界的地位。张大千得了艺术,谢稚柳得了学问。
1943年,谢稚柳由敦煌返重庆,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此后数年,谢稚柳多次举办个人画展,在艺术上有了质的飞跃。任教期间,谢稚柳收获了爱情。陈佩秋22岁时从昆明来到重庆,考入国立艺专,在国画系苦读5年。陈佩秋与谢稚柳恋爱时,曾请教过艺专恩师郑午昌,他说:“谢稚柳艺品人品皆高,值得托付终身。只是他一介文人,两袖清风。”有才华与修养就够了,陈佩秋看中的也正是他的这一点。
抗战胜利后,徐悲鸿去北平,任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他在组织教授班子时,也邀请了谢稚柳。可是张大千到了上海,陈佩秋也要去上海,谢稚柳只好婉拒了徐悲鸿的邀请,定居上海,在一幢石库门民居内,名其居曰“定定馆”。
解放后,上海文物管理委员会成立,李亚农、徐森玉出任正副主任,委员有张宗祥、柳翼谋、尹石公、沈尹默、沈迈士、吴景洲、顾颉刚、马一浮,谢稚柳和陈佩秋都进入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谢稚柳任编纂,开始大量接触古代字画,文管会收到的古代名画有唐孙位《高逸图》、元倪瓒《渔庄秋霁图》、元钱选《山居图》及巨然、马远、梁楷、王蒙等人的作品若干。
翌年,陈毅市长为了劝说张大千回国,接见了谢稚柳,希望通过谢稚柳做做张大千的工作。谢稚柳向陈毅介绍了张大千的情况,张大千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每月还要寄钱给四川老家;当年去敦煌,张大千借了5000两黄金,这个债需要他自己还;他为人仗义,有一大帮朋友需要他接济;他为人自由散漫惯了,接受不了制度约束,他是个艺术家,不会骂共产党,也不太会回来。
1956年,上海拟成立中国画院,谢稚柳受聘为筹备委员。画院成立时,他和妻子陈佩秋两人被上海中国画院聘为画师。陈佩秋很有眼光,稼夫得人,生育子女后没有沦为家庭主妇,而是与丈夫同善书画,更难得的是各成一格、并称艺苑,这是多少文人的人生理想。
沙孟海为吴湖帆收藏的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残卷《剩山图》,专程找谢稚柳。沙孟海认为,吴湖帆的《剩山图》最好收为国有,以展示人民欣赏。沙孟海从政数十年,政治眼光自是非无聊文人能比,他觉得浙江博物馆最适合购入收藏。在谢稚柳的多次沟通后,吴湖帆终于同意出让《剩山图》。沙孟海为了感谢谢稚柳,故有富春之游。
1962年4月,国家文物局组织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谢稚柳为成员之一。成员另有张珩、韩慎先。鉴定组未成行,韩慎先逝世,补刘九庵。从北京出发,经天津、哈尔滨、长春、沈阳、旅大,跨越四省,往返半年,对故宫和几大博物馆所收藏的历代名家字画进行鉴别,鉴定书画一万多件。
1964年,“四清运动”开始,谢稚柳因为收购北宋王诜《烟江叠嶂图》受到了批判,《烟江叠嶂图》归收于上海博物馆。“丙午之劫”中谢稚柳三次被抄家,与陈佩秋一起被隔离审查,后来因眼疾、脑疾而撤销隔离。眼疾转好后,谢稚柳开始研究徐熙落墨法。完成了《唐张旭草书〈古诗四帖〉》与《宋黄山谷〈诸上座帖〉与张旭<古诗四帖>》两文。
1979年,谢稚柳率领上海书法代表团出访日本。上海朵云轩、香港集古斋在香港联合举办“谢稚柳、陈佩秋画展”。1983年,原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的夫人高履芳来沪看望谢稚柳,谈及恢复全国书画鉴定组事宜,谢稚柳给中央领导同志写信,建议恢复书画鉴定组,得到中央同意,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于1983年8月31日在北京成立,谢稚柳任组长,组员启功、徐邦达、杨仁恺、刘九庵、傅熹年、谢辰生。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从1983年开始,至1990年此告一段落,前后历时8年,行程数万里,共鉴定了8万余件中国古代书画,编入《中国古代书画目录》。
1997年6月1日,谢稚柳逝世于上海瑞金医院,享年88岁。
谢稚柳历任上海市文物保护委员会编纂、副主任、上海市博物馆顾问、中国美协理事、上海分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上海书法家协会主席、国家文物局全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组长、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等。
谢稚柳著有《敦煌石室记》、《敦煌艺术叙录》、《水墨画》、《鉴余杂稿》、《鱼饮诗稿》、《甲丁诗词》,编辑有《唐五代宋元名迹》、《燕文贵、范宽合集》、《董源、巨然合集》、《梁楷全集》,《谢稚柳画集》、《谢稚柳、陈佩秋画集》等若干种。
谢稚柳画风严谨,先从陈老莲,后取法宋元诸家,设色明雅,用笔隽秀。敦煌考察后画风又一变。晚年研究徐熙“落墨法”,墨彩相依,自成一格。
谢稚柳书法,自幼跟随钱名山,受其影响颇大。他在学习陈老莲绘画时,书法的风神气韵也受到了陈老莲的影响。后来研习张旭《古诗四帖》,创作了大量草书精品,代表了他书法艺术的最高峰。他的书法对整体的韵律之美,有很好的处理,使作品一任自然,畅快淋漓。他对作品的布局,主次、虚实,十分讲究。对单字的结体,穿插、映衬也很用心。用笔的顿挫、徐疾以及墨色的干湿、浓淡,均是自然天成。他的功力之深,韵味之厚,令人赞叹。
谢稚柳(1910年—1997年6月1日),原名稚,字稚柳,后以字行,晚号壮暮翁,斋名鱼饮溪堂、杜斋、烟江楼、苦篁斋。江苏常州人。